见李致远没说话,他忙叫苦不迭:“那位独身一人,也拿不出任何证明文书,还穿得破破烂烂的,只说自己是长沙知府堵胤锡。”
“弟兄们哪肯相信啊,这长沙知府会没有随从一个人到处乱跑,这兵荒马乱的,岳州那边还在打仗,他是怎么跑来长沙的。”
“我们开始只以为他是个骗子,要赶他走,可他就是不走,只好给抓起来丢牢里去了……”
“唉,哪成想……”
李致远打断他道:“他是不是长沙知府都与你无关,你只需记得,在本官这里当兵就得严格按照本官的军令办事,即使有错,那也是本官的错。”
“是,小的明白!”
李致远急于救堵胤锡出来,于是众人迅速转道,折向大牢而去。
长沙这几个月几经波折,被贼军、官军轮番攻占,真可谓是城头变幻大王旗,又一直作为张献忠的老巢,虽未被屠城,但张献忠凶狠残暴的名声可是传扬天下的,城里的百姓都被吓得不轻。
况且这些百姓在贼军治下也算是附贼,谁知道官军打回来了会不会追究。
是以现在城内的老百姓要么逃到了乡下,要么躲在家中紧闭门窗,战战兢兢地观察着朝廷意思。
所以除了一队队整齐的士兵来回巡查,大街小巷几乎见不到任何百姓。
进了长沙监牢,没想到牢房内人满为患,每间牢房都关有犯人,李致远暂时无瑕他顾,忙命人带他去见堵胤锡。
三弯两拐到了最里面的一间,只见牢内有三人,其中两人都是年约二十的年轻人,明显不可能是堵胤锡,惟有墙角处一正在吃牢饭的中年人有些像。
这人看起来四十来岁,衣衫褴褛,待在监牢里自然有些蓬头垢面,但举手投足之间却颇为潇洒豪放。
他坐在监牢一角,撩着腿,也不在乎牢房外面正观察他的李致远等人,捧着一碗牢饭吃得津津有味,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山珍海味。
李致远暗道,四十来岁的人却像个不羁的狂生,没有半点为官多年的陈腐之气,想必是因为那一腔永不冷却的热血吧。
阻止了要去开门的狱卒,李致远拿过钥匙,亲自上前打开牢房,弯腰进了狭窄肮脏的监牢,拱手道:“在下新任偏沅巡抚李致远,专程来接堵知府回衙,共同应对这劫后余生的长沙城。”
堵胤锡为人强硬,更是出了名的脾气臭,直追汉光武帝的“强项令”董宣。
他把碗筷往身边一放,抹了下嘴巴,似自嘲又似暗讽地回道:“回衙?我一个招摇撞骗的骗子哪敢回衙?”
“前日那位守门的小哥说得好,我胆大包天,单枪匹马骗人骗到巡抚军中来了,实在不敢去衙门了,还是呆在牢里吃牢饭的好!”
李致远有些好笑,这个堵胤锡不仅脾气臭,嘴巴也臭啊,自己好歹是巡抚,虽说品级一样,但也算是他的上司吧,说起话来却不留半分情面,不过这份真性情倒是有些可爱。
李致远笑道:“堵知府是有大志向的人,何必与几个严格执行军令的士兵计较,费时费心啊。”
“况且现在国家内忧外患,您真能安心地蹲在监牢里?难道您忘了您当初的豪言壮志了吗?”
“不忘沟壑终吾志,未灭匈奴莫问家!”
堵胤锡一愣,随即大笑道:“哈哈哈哈,没想到李抚台年纪轻轻,竟然还知道在下年少之时的狂言!”
李致远摇头道:“非也非也,未做成之时却是狂言,做成之后就是壮举!”
“不过嘛,现在不仅匈奴未灭不说,就是堵知府主政的长沙城都乱成了一锅粥,劫后余生的老百姓连家都不敢回,难道堵知府在这牢里就能做成什么壮举不成?”
堵胤锡是磊落不羁、心怀坦荡之人,说的有理、对他的味,他就大力赞同。
他站起身来,朗声道:“李抚台说的是,在下这就回衙!”
两人齐声道:“请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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崇祯十六年十二月十四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