昭佩凌乱慌张地奔走在影影绰绰的梦境中,远处是泉水激在山石的声音,身边是望不到尽头的花树,天上燥烈的阳光直射下来,晒得人睁不开眼睛。
她抬起手遮盖着头上的阳光,不停地跑过一片片不知名的只有红艳繁花的树林,她也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,她只知道不能停下来,不能去阴凉里躲避。
可是那无垠的红却越来越多,越来越密,几乎要挡住了她的去路,这素来得昭佩欢心的颜色,如今看得她想吐。
然而就在这想吐的一瞬间,昭佩终于记起,她拼命找寻的是什么。
她喘着气停下脚步,扶住了身边的树干,微阖发涩的双目,“阿符。。。阿符。。。”
鼻尖忽然传来一阵香气,不是身边花树的香气,而是热汤饼的香气,她皱着鼻子闻了闻,闻出里面竟放了自己不爱吃的生姜,麻油又好像滴的多了几滴。
王宫的厨子真是手艺越来越差了,昭佩这么想着,就猛地睁开双眼,要教训这厨子几句。
可眼前似在阻拦她的花树却渐渐消失,溶在越来越亮的光晕中。
昭佩的眼睛被那光亮刺的生疼,不自觉的流下泪来,只能赶紧捂住双目。却有一双温柔的手,不知从哪里伸出来,轻轻替她拭去了眼角珠泪。
昭佩浑身一激灵,猛地转头看过去,渐渐消失的亮光中,出现的是萧绎放大的俊脸,和低柔的声线,“怎么哭了?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?”
昭佩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,略显病态的容颜如窗外微雨打湿的海棠,少了平日的盛气凌人,多了几分娇怯可怜的柔顺,一时竟把萧绎看得呆住了。
“嗯。。。水。。。”直到昭佩轻不可闻的呢喃了这两句,才惊醒发愣的萧绎。
承香承露上前将软枕堆叠起来,萧绎赶紧将昭佩散乱的长发捋到一边,抱着昭佩的后颈,让她半坐起来。这才小心地接过承香递来的水杯,“来,还有点热,慢点喝。”
昭佩犹带水汽的迷蒙眼神稍稍亮了一些,小口酌饮着温热的白水。想来也是真的干渴,不到半刻就饮尽了。
承香接过杯子,却听昭佩又呢喃了两句,“没味儿。。。不好喝。。。”
萧绎一边示意承香把冒着热气的碗端过来,一边哄昭佩,“这时候不能喝茶,还是先吃点儿东西吧。”
昭佩的嘴里正发着苦,腹内哪里会有食欲,当下就把头一扭,看向窗外仍在连绵的春雨,淅淅沥沥的声音,像极了梦中泉水的清响。
萧绎的嗓音和着帘外潺潺细雨,分外好听地继续诱惑昭佩,“如今正病着,就别耍小性子了。不吃东西病怎么能好呢?来,多少尝两口。”
昭佩咂了咂泛着苦涩的舌尖,“不吃。。。等一会儿吧。。。”
承香心下不忍,破天荒的替萧绎说了两句话,“王妃,您就吃两口吧,这可是王爷亲自去膳房做的,把手都烫。。。”
“住口!”萧绎却很不领情地赶紧打断了她。
昭佩惊楞地回过头来,正看见萧绎还端着碗的左手完好如初,执着筷子的右手手背上,却分明有几处红点,一看就是被热水烫出来的。萧绎继承了武帝和阮修容的样貌,不但面皮生得好,手也是修长白皙的,那几个红痕就格外刺眼起来。
萧绎见昭佩的眼中果然有了转机,就可怜巴巴的看向她,“既然心疼我,就多少吃点吧。”
昭佩看见碗里鲜嫩的青笋和莼菜,白润的汤饼,还有底下隐约盖着的水鸡蛋,就轻轻点了点头,强迫自己忽略生姜的味道,就着萧绎喂食的筷子吃了几口。
萧绎见昭佩还是蹙起了眉头,只好接着哄她,“知道你不爱吃姜,可这个吃了好得快,你难道不想赶紧起来蹦蹦跳跳,胡作非为?”
昭佩忍不住轻笑出声,身上倒好像真的松泛了些,自己伸手接过了碗筷,“湘东王所言极是,妾身安敢不从?不过就不劳你伺候了。”
萧绎解放了双手,就也陪着昭佩吃起来。不过他没有生病,饭食里煎烩荤腥,牛肉鱼脯一样不少,可谓色香味俱全,看得昭佩馋嘴起来,“我想吃五味脯。。。”
萧绎不忍心地夹起一块,快到昭佩碗边的时候,却又改变方向,放进了自己嘴里,“不行,就得教训教训你,好好吃两天清淡的才能长记性。”
昭佩嘟了嘟嘴巴,无可奈何地又吃了一片青笋,“那,那滴两滴醋总可以吧。。。嘴里实在没味儿。”
醋是收敛之物,不宜在此时服用,可萧绎拒绝的话还没出口,昭佩就倚姣作媚,祈求地望过来,“滴两滴不要紧的,我就爱吃醋嘛。。。”
萧绎败下阵来,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承香,“好吧。承香,还不按王妃说的办。”
承香从来都是站在自己主子这边的,此刻却像专与昭佩作对似的,真的只滴了两滴进去,“王妃,醋是收敛之物,此刻不宜多吃,奴也是为王妃好。”
昭佩狠狠瞪了一眼这吃里扒外的奴才,埋头吃起来。
也许醋的微酸的确开胃,昭佩口中的苦味不知不觉尽去了,一碗清淡可口的汤饼很快下肚,等到把空碗递给承香时,只觉浑身通泰起来,额头也出了薄薄一层香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