妙常师父从禅房里,拿了一些,又粗又长的长香,和一把平常烧的小香,带永秋到大殿,烧香敬神。老何和老黄在下面院坝,抽着烟等着。不一会儿烧完香下来,老何问师父你吃了没有啊,我们都没吃呢。妙常师父回答说:我也没吃,看你们走了,我想吃晚一点,黄老师他们吃不惯吧,是斋饭。老何说有什么不惯的?我们先回去,一会儿再来。自从立好房子,成天忙着开荒种地,为了节省时间,老何还是在庙上搭伙。
老何领着老黄和永秋,回到自己的家,现在有了自己的房,也是唯一能炫耀的成绩,到这里一年了,总算留下了一点想头。永秋进了堂屋,她问老何:为什么弄这么大的堂屋?空空荡荡的。老何说:你们看,两边各有两个耳房,后边还有厨房,是住两家人的,所以大一些。永秋说:你不是一个人吗?怎么是两家人呢?老何说:刚才在陈家沟碰到的那个赵大哥,我们一人一半,不就是两家人吗。永秋问:刚才你说,你是第一次种地?从来没种过?他对面前的这个男人,有很多的疑问。
老何把长凳子拿过来,让他们俩坐,自己坐着小竹椅上,他掏出烟卷来,给了老黄一支,两人就抽起烟来。他看风从门外向里吹,就叫永秋,坐在门口去,这样,就不会被熏着了。老何继续说:路上我已经说过了,我从小读书,没有继承祖业,也没有务过农,兵荒马乱的流落至此。永秋问:出来多少年了?老何说:哦,快十年了。永秋还要刨根问底儿,没有回过家吗?老何苦笑着说:没有,以四海为家呢。永秋还想问点什么,但老黄把话岔开了,他说:我们到外面看看两人扔了烟头,就出了堂屋。
他们走出了树林,老何回过头对永秋说:在这里往里看,看不见房子呢,别人还不知道里头住有人家。他指着在小河边,悠闲地低头吃草的马和牛说:是我的马和牛,猪不知钻到哪里去了,羊跑得远一些。猪到时自己会回来,因为晚上我要喂牠一顿,羊就得去找了,不过,羊是白的,容易找到。这时听到,妙常师父在门口喊:回来吧!在回庙的路上,永秋说:这里真好,满山是树,空气新鲜,到处是花,风景很美,在这里,我的病呀也好了七分。老黄说:那就留在这里将息吧老何说:只是这里吃饭不行,要吃鸡蛋,煨鸡汤,瘦肉丸子,这里没有那个条件,除非有人专门侍候。老黄说:我买一群小鸡儿来养着,隔三差五杀它一只,肉嘛、陈家沟赶场天就有肉卖,不过,山上野物多,狗都没有,我还有点怕呢。老何说:那你就快把小狗抓来,从长远着想,不在呼这一两天,狗要威武的,鸡要选母鸡。老黄笑道:那小鸡儿哪分得出公母呢?老何说:分得出的,如果永秋要来,要跟师父商量,看跟她住一块儿行不行?
到了庙里,老黄就给师父说了,妙常有些犹豫,老何凑过去说:永秋看这里风景好,空气新鲜,在这里将息最好,二来你也有个伴,我一个人住那边,都有点害怕呢。哪个人都难免有个头疼脑热的,要是有病,也好相互照应。师父听老何这么说,心里也就活动了,她说:既然这样,那就来吧,不过、我吃斋,是粗茶淡饭,…老何说:没关系,今后我那边开了伙,她也可到我那边去吃。就这样,事情就算说妥了。
吃了中饭、在山上转了转,老黄他们就要回去。老何想留他们在山上过夜,老黄说:明天我还有课呢。下午老何用马把他们送到陈家沟。老何说:明天我要到城里去找石匠,顺便检点粪、带点糠和酒糟回来。他们刚到陈家沟,正要和老黄、永秋话别,来了一个不认识的人问路。问梯子岩观音阁怎么走,这人五大三个粗的,黑黑的脸膛上、布滿了皱纹,那皱纹就像是用凿子在岩石上凿出的条条深沟,一看便知、这是一个终日在外劳作的苦力。老何疑惑、都下午了,到梯子岩去做啥呦。老何指着梯子岩的悬崖说:顺着这路走,就是梯子岩,山上就是观音阁。那人便匆匆地走了。老何对老黄说:到陈家里沟去叫乘滑竿吧!永秋说不用了,才十来里路,一会就是到了。送别了老黄永秋,老何骑上马,勒回马头、就要回山上。
马通人性,平日主人十分爱护,一般舍不得骑,只是驮点东西,今日主人要骑,就昂起头、得意地小跑起来。不一会便追上了那个问路的苦力。老何下了马。他问:大哥到观音阁有事呀他同时掏出大白杆的烟卷、递一支给这个大哥。两人点着后、这位大哥吐了口烟说:听说观音阁要重修,我是石匠,看有活路没有。老何喜出外望,忙说:观音阁是要重修,还没有定开工的日子。师傅贵姓?石匠师傅说:免贵姓谭老何说:哦,谭师傅。老何自我介绍说:我姓何,就住在观音阁边上,谭师傅,你怎么知道要重修观音阁的呀?谭师傅两手背在背后,一口将抽了一半的烟卷儿吐了出去,又吐了一口口水,他说:人家都说,好事儿传千里,坏事儿不出门,这是大好的事儿,一传十、十传百,要不了两天,都知道了。老何就问谭师傅:为什么说这是个大好事儿呢,破庙重修,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呢。谭师傅叹了口气说:我们这里呀,都说地无三里平,天无三日晴,人无三分银,生活艰辛,有个饱饭吃就不错了,所以大家都把希望,寄托在菩萨身上,那些善男信女,长期吃素,其实,哪有大鱼大肉吃呢。你到乡下去看,好多人家,盐都吃不起,只能把盐巴泡在碗里,炒酸菜时放点盐水。老何说:尽管少,他们还有钱去买盐不是。谭师傅、瞅了老何一眼,他说:不是还养得有鸡吗,鸡下了蛋,就拿来换盐巴,你说这鸡蛋吧,才一个铜板一个,这是什么世道哦。老何说:不是还可以喂猪养羊吗?谭师傅好像有点生气,他红着脸说:人都不够吃,哪有东西养牠们呢?就是喂养了,人又得少吃,杀了年猪,只能留一半,另一半卖了还要买其他东西,小东小西的也要用钱,比如针线,针也很贵,一二十个鸡蛋才换一根针,穿的布是家里自己织,也要有棉花唦,不当家不知柴米贵,你好像是外面大地方来的,说来笑话,一家人、有一两条能穿得出来的裤子,那就谢天谢地了。
老何问:谭师傅,你家里还好吧。谭师傅说:我算不错的,一家人还能吃得上饭,大旱之年、也饿不死手艺人,人家都说:家有千金万贯,不如有薄技在身。老何看出来了,谭师傅是一个见多识广,善于言谈的人。老何又递了一支大白杆的烟卷给谭师傅,谭师傅没有接,他把别在腰带上的小烟杆拿出来说:你那个没劲儿?我吃这个。他从烟袋里拿出一根叶子姻,掐成几截、再把它卷起来,插到烟锅里,他一边走,一边干这个,两不耽误。他做好了,用洋火点着,吧嗒吧嗒吸了几口,他才说:这次庙上有活路,少说也要一年。老何说:那你就要发大财了谭师傅说:凭手艺吃饭,发那样财哟,只求吃饱,家里还有几个人呢。如果包工,两百块是要的,包吃的话,也要一百五十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