返回第3章 配子月望九日(司医尉斗)(1 / 2)长安浩劫之十日危情首页

东明寺乃长安珈蓝之胜境,寺前置有许多良才巨石,阜堆山积,亘十余里,首尾不断,如神力置之。

慧觉禅师更是为了此次布萨羯磨,事先准备了两年之久,遍邀长安权贵,从长安城芳林门到东明寺山门,可谓车马不绝,沿途都有僧人准备了饮食供应,称为“无碍檀施”。

但此刻,寺门山脚早已乱成一团。

狩虎监接到司令手书,便调动了大批狩虎卫出动,这些狩虎卫都是专门从玉山营内挑选的精锐,各个身披甲胄,手中横刀斜挎,脸上满是肃杀之气,吓得沿路妇孺面色惨白,大气都不敢喘。

慧觉禅师闻得巡疗司使节莅临,亟率四大护法尊者,匆匆步出禅境,以礼相迎。甫一抬眸,但见狩虎卫犹如不羁狂风,粗犷间驱逐着寺外人群,场面略显纷扰混乱。

禅师面色骤变,惊异之情溢于言表,随即向那领头的魁梧虬髯大汉,疾呼而问:“宴都尉,此是何故,竟扰我佛寺清净之地?”

宴安端坐马上,神情淡漠,未及言语,只轻轻一扬手,裴煊书令如落叶轻飘,落于慧觉禅师面前,其声浑厚似钟:“吾奉司令之命,特来封此山门,接管此地巡疗事宜!”

慧觉禅师强抑心中波澜,缓缓吐纳,方启唇询问:“吾寺身为皇家敕建圣地,此番布萨羯磨盛会,更是蒙圣上恩准。巡疗司麒麟台,何以无端封锁我寺门户?”

宴安面色一沉,环视四周,横刀于腰,正气凛然:“巡疗司一台二监,乃圣上所设,肩负巡查疗疾之重责,上以疗君亲之疾,下以救贫贱之厄,中以掌州境之机密,皆在其职责之内。九寺五监,皆需遵从圣谕,协力同行。尔等区区一方禅院,切勿妄加阻挠,徒增无谓争执!”言罢,气势逼人,令在场众人皆感其威严不可侵犯。

话音甫落,黄尘古道之上,数骑骏马如疾风骤雨般奔腾而来,尾随其后的,是身披素袍、面覆轻纱的封诊监司医,他们非比寻常医者,不以悬壶济世为任,却专研自秦朝绵延至今的神秘封诊之道,以勘验幽冥之秘为主,行走于生死边缘。

两骑高大神骏的战马势不可挡,沿途行人与肩舆皆慌忙避让,似潮水般向两侧退散。裴煊轻拉缰绳,动作娴熟,马儿缓缓减速,游刃有余地掠过庄严寺门,径直朝那口咕嘟作响、散发着白粥香气的大锅行去。

长安城内权贵云集,然见此人至,无不神色惊惧,纷纷退避三舍。私底下,此人玉面阎罗的恶名早已传遍街巷,其手段之酷烈,堪比昔日来俊臣,更兼精通针术,以金针入穴逼刑,让人痛不欲生,是圣眷前的宠臣,权势滔天。

裴煊自小僧人手中接过沉甸甸的铁勺,凝视着那慢火细炖、温润如玉的白粥。他轻抬手掌,对准天际初升的太阳,于自然之光下,掌纹清晰可辨,正是享用斋粥的绝佳时刻。

此乃佛门八关斋戒严规,掌纹可见,方能享食,否则便是破斋,布萨羯磨之功尽数付诸东流,更添罪过。他悠然舀起一碗白粥,粥香四溢,简单中透着绵长甘甜,口感细腻而富有层次,薄处如丝般顺滑,稠时则饱满醇厚,每一口都是对味蕾的极致抚慰。

清晨食粥,谓之早粥,而今时至午初,此粥便成了午间佳馔,名曰午粥。裴煊细细品味,仿佛在每一粒米间,都能感受到岁月的沉淀与佛法的慈悲。

众人瞧着吃粥的裴煊,一时间不知所措。吴嗣转身带上了人马,直奔向寺庙山门后的鼓楼里。宴安与吴嗣多年早有默契,见他进去后,立马做了几个手势,将狩虎卫分成了几个方向,悄无声息地封锁了整座东明寺,山下也都派了武侯,将所有进山的路都封锁住。

寺庙的鼓楼是常见的压檐木制建筑,高两层,下宽而上窄,四面带窗,一楼摆放了香案,素墙灰瓦,带着几张简案,通往二楼的步梯仅容一人通过,楼上除了一台日晷,便是鼓楼吊着的大钟,寺庙僧人的晨昏暮省都通过敲钟来进行。

封诊监的人很快就从鼓楼中发现了那两大瓮坛,是听闻鼓楼中传来奇怪动静的洒扫僧人发现的,没有惊动寺庙的禅师们,怕影响了布萨羯磨仪式的进行,就单独通报给了山下武侯。

裴煊看了眼被火浣布包裹住的坛子,冲着几名司医吩咐起来:“拖出来看看,切记,不要用手直接接触。”

几个封诊监的司医戴上了羊肠跟浣布缝制的尉斗(古代的手套),小心翼翼地将坛子里的东西滑落出来。

众人凝神去看,发现是个蜷缩成一团的人形肉球,但依稀能看见人身体的轮廓跟四肢,不过浑身焦黑,锁骨处伤口溃烂流脓,焦黑的皮肤上渗出了不少脓物,结成了似炭块状的焦痂,痂下有肉芽般的东西生长,一股恶臭随着风扩散,所有人都掩住了口鼻。

吴嗣让人将坛尸重新装回去,封好带回巡疗司封诊监的地下患坊内,等他勘验之后再说。旋即又查验起了鼓楼的香室,从窗外刚好能瞧见后山的黄泥小路。

他仔细打量着香室里的廊柱,上面的红漆尚未干掉,显然是为了此次布萨羯磨重新粉刷不久的,可不知为何,廊柱上的漆粉居然有了按压涂抹的糟痕,似是无意中碰到,按理说寺庙中的僧人断不会如此粗心才是。

过了片刻,裴煊料理安抚了圈禁寺庙里的长安权贵们,转身跟着走进鼓楼,抬头问道:“南夫可有发现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