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九回到房中之时透窗而望,只见月隐云层只露微光,复又想起冬夜之时与青麻围坐泥炉,那一双纤纤玉手为他续茶。泥炉灶内哔啵作响,那些个硬皮榛子裂开口来,青麻小口微张,小心翼翼剥开取果,吹得凉些再送到他口中。
那时他只觉此事极为寻常,青麻双手麻利,明月在云中也只是隐而又出几番,青麻手中已然捧满了榛子皮壳一股脑又倒进泥炉之中。
泥炉之火猛然舞动,在她眼中显出火红之瞳,天九淡淡说道:“你这眸子像极了去年遇到的一头饿熊,若不是我较它快些便要被他吃了。”
青麻有些生气,没好气地回道:“我哪里像头熊?”
天九摇摇头,笑道:“人之凶猛不在于外,而在于内。你内藏善意,便如熊般壮硕也不会伤人;若包藏祸心,便是如你一般娇美,照样可杀人于无形。”
青麻脸色涨红,将最后一颗榛子放到自己嘴中吃了才道:“你讲得有些道理,只不过不该加在我身上,便好似你不信我一般。”
天九伸手捏着她的下巴,恶狠狠地道:“你知为何我会将你比作饿熊?”
青麻一脸疑色,小手握住他的如铁一般的手腕道:“为何?”
天九叹了口气:“只因你已在我心中扎根,但凡你稍稍做些心伤之事便可令我鲜血淋漓而不可自愈,试问这种内伤岂不比饿熊还要厉害些?”
青麻听了抿嘴一笑,起身在他面上轻轻啜了一口:“你的话我才不信,你杀人眼也不眨一下,竟会为我心伤?我看你是闲来无事拿我开心。”
天九扯住她那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冷冷道:“这世上唯有有你能杀我,倒不如我先杀了你!”
青麻双眼一闭,将粉嫩的脖子送到他面前:“你只需轻轻一捏我便死了,死在你手中比死在任何人手中都要好得多,你杀吧!”
天九呆了呆,将她用力揽在怀中耳语道:“无论如何……不可独自离我而去,便是走也要知会我,知道么?”
青麻伸手摸着他硬石一般的脸颊喃喃道:“便是被你杀了也不会擅自离你而去,好么?”
天九微微闭眼自言自语道:“你好似已死在那年暮冬春来的流水之中,何须我来动手?”
夜风凛冽,吹散了月前黑幕,一轮半月明朗俯瞰飞雪飘舞。书庭别院静谧无音,好似只闻雪落之声。
三更之时,连片屋宇雪积白头,青砖墙壁处处挂白,书庭别院变成玉雕雪砌,只是佳景如画无人欣赏,只留墙隅那棵高树映月成影,似是要挥毫泼墨一般。
过了片刻,一声突兀却急促鸟鸣刺破静寂,并未惊醒梦中之人,却见一双赤脚轻轻踏雪走来。这人黑发披肩,由一根金丝黑锦随意挽着,一对眸子亮的发光,紧紧盯着天九屋子贴墙而走,到窗下之时并未有一丝丝动静。而后静静待了片刻,举手自窗缝隙之中吹进一股青烟。
青烟袅袅,随即弥漫满屋,屋内香气宜人一瞬之间便将各个物件都熏得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