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夜未眠,凌晨的时候,伤口痛的厉害。
乘着薄锦书出去买药的当口,李英祺挣扎着起身,对着镜子脱去自己的上衣。
好在伤口不深,子弹嵌在肌肉里,焦黑的伤口,血已凝固。
不是没有预兆的,没有番号的军人有备而来,连个警告都不给就动手,可见朝廷是有心发难,那些被抓走的人估计是回不来了。
心里有愧疚,愧对那些牺牲掉的人,他们的父母、他们的妻儿……
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,拿抢的手,却不能佑护众生。
这个社会太老旧了,老旧到千疮百孔、无力自保,年青人们却是新鲜的,新鲜的头脑、健康的身体,这些年青人拼上了性命所做的,不过是为着时代的新陈代谢。
他有信仰,肩上压着改变时代的使命。
牺牲是必要的,端看成果如何,这样想时,他便不觉得自己冷血。
门外有动静,三长一短的敲门声,是约好的暗号。
薄锦书走进来,惨白的脸,眼里血丝密布,带着伞出门的人,回来时却淋湿了衣服。
可是,遭遇了什么她一个字也不肯透露。
这女孩身上有奇怪的力量,少言,心事重重,却像绿色植物,值得信任。
李英祺接过她递来的白酒,喝一口,热辣的感觉顺着喉咙一路淌到腹中,酒气上头,热流涌入头脑四肢,有种迟钝的快感,他眯了眯眼睛,表情放松……
女孩没有犹豫,手拿着白酒瓶灌浇而下。
锐痛……
他咬牙,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不止,冷汗流下来,滴在手背上。
那女孩沉默着,拿着小刀撬出那只焦黑的子弹。
子弹跳脱着弹落在地上,轻轻一声“啪”,又滚出好远。
此时她才哭出来,流着泪给他的伤口洒白药,纱布裹了一层又一层,眼泪滴在他半裸的身体上,先是温热的,渐渐冷的透骨。
一滴……
又一滴。
“你知不知道你们会死的?”
“你知不知道已经有人死掉了?”
他急促的呼吸,一点点平息锐痛带来的刺激,视力听力一点点恢复。
“知道……”
他艰难地说:“要想改变历史,总得……有人牺牲……”
薄锦书垂下眼睛,轻轻地问:“值得么?”
就这样不计代价的拼着性命,只为了一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新世界,值得么?
他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:“我们不过是平常人,受伤了会流血,死的时候也会害怕,但是信不信由你,我觉得值得。”
“锦书我给你说,那个人人平等的新时代一定会到来的,或早或迟,时间问题。”
她的手指依旧冰冷,心底却一点点暖和起来,她开始觉得,他和他的信仰,并不是纸上谈兵的书生意气,而是有那么一点点希望能变成现实。
“带我走吧,我要和你们在一起。”
她想了想,轻轻开口。
“有时候我也觉得这世道不好,有时候我也觉得喘不上气来,可是这黑沉沉的天、这密不透风的墙、这四面八方阻挡着我们的铜墙铁壁,看上去都是那么的无懈可击。”
“是连翘的血,把那世界撕开一条口子,我想跟着她的脚步,我想为她们做点什么,我不想让她们的牺牲毫无价值。”
李英祺抬头看她,有点迟钝的笑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