靠近江边有一排低矮的平房,石墙灰瓦,冬天阴冷,夏天潮热,房屋之间用来隔档的是硬杂木,这家打个屁,隔壁的邻居都能听的清清楚楚,缝隙再大点的,都可以闻着屁味儿了,唯一的好处是洗马桶方便,直接往江里一倒便了,或者直接跑到江边去拉也可以。那里住着苦力和脚夫,还有他们的家眷,还有些个暗门子的女人,姚阿诚就住在这里。
那日,姚阿诚被三娘送回了家,躺在单薄的床铺上,身体的疼痛和着惊吓,姚阿诚裹着薄被瑟瑟发抖,回想起那惨不忍睹的一幕,姚阿诚将头也埋进了被子里,呜呜咽咽的哭着,嘴里小声的说着,“琉璃小姐,你死的好惨,唉!我的运气也不好,第一天做工就遇上了这么大的事。”
挣扎着坐了起来,姚阿诚摸索着在门后找了几柱香和黄纸出来,在屋里朝着潇湘馆的方向拜了拜,点燃了香和黄纸,“琉璃小姐,其实我是对您说了谎话,我已经嫁了人,我的那个男人叫黄四,每天蹲在城门口找活干,他找的钱都拿去大烟馆了,我小小年纪,娘家的人都喜欢刚出生的小弟弟去了,三娘说您是个好人,比其她的女先生好相处,我还庆幸着自己运气不错,谁知道,今天这一见就成了永别!”想起玉琉璃的命运又想起自己的命运,姚阿诚越哭越伤心,不知是悲的玉琉璃还是自己。
“呯!”的一声,摇摇晃晃的大门被人一脚踹了开来,一阵风吹进来,将燃尽了的黄纸灰吹的到处都是,一个瘦的像是阴间骷髅兵的人站在门口,扯着嗓子说道:“干嘛呢!烧什么纸钱啊!黄四死了吗!”看清了姚阿诚的样子,那人惊的哦呵呵的叫了几声,活像下了蛋的母鸡,“阿诚啊!你这是怎么了,脸上怎么跟泼了红油漆似的,哦哟哟!这可怜的啊!”
姚阿诚一看这人就怕的打抖,此人是城里一家烟馆的伙计,名叫张狗儿,黄四常去那里,欠下了不少的大烟债,张狗儿来过好几次,黄四都躲了出去,还不起债,黄四就和姚阿诚商量,让姚阿诚去陪张狗儿睡几次,当还烟债。
“黄四呢!没在啊!”
“城门外背死人去了,挣了钱好去你那里再把自己抽死,看谁会去背他。”姚阿诚又气又怕,板着脸强装镇定的说道。
张狗儿今天来是没安好心,但看见姚阿诚这一副血股零当的样子,也没了兴致,咂了咂嘴,说道:“没在就算了,等你养好了我再来。”
张狗儿走了,姚阿诚瘫坐在地,看着随着江风满屋打着旋的黄纸灰,姚阿诚不知该怎么办,有父有母,有丈夫,可他们谁都没法依靠,忍着周身的巨痛,姚阿诚起身将薄薄的门板重新拼上,倒回床上。
一连睡了七八天,除了三娘不时来探望,送点稀粥菜汤,没见娘家任何人来,更别提黄四了,连屋门口都没来过一次,姚阿诚气的不得了。
这日,姚阿诚的身子能行动了,三娘拉着姚阿诚,悄声说道:“阿诚,你是苦命的孩子,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,男人抽大烟,要债的天天都在你这屋边上转。”
“三娘,这几日全靠你的照顾了,不然我可能都死了,欠他们的债我会想办法挣来还的,还请三娘帮我寻个活路。”姚阿诚泪眼汪汪的求着。
“唉!做什么活儿才还得起哦!要不然,你也做点皮肉生意吧!这生意来钱快。”三娘看着姚阿诚,狠着心说出了这些话。
“三娘,您在说什么,要我,要我做,做。”姚阿诚说不出口。
“我在警察局有熟人,你做这生意,我可以帮你介绍人来,挣了钱就还给那些烟馆的伙计,如果你不做,到最后你还是会被黄四弄去给那些烟馆的伙计糟蹋了还债,与其这样,不如自己做,只要你挣了钱,黄四也不敢拿你怎么样的。”三娘捏了捏姚阿诚的手指,说道:“你还年轻,趁着新鲜可爱多挣点,运气好的话,碰上了喜欢你的,就跟着离开吧!”
姚阿诚听了三娘的话,躺在床上一夜未眠,第二天便找了三娘。
三娘也是爽快人,带着姚阿诚去警察局递了申请,签了税金,第二天便在家里做起了皮肉生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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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大早姚阿诚就起来了,今天身子不方便,姚阿诚取下了挂在门前的牌子,提着马桶去到汉江边洗刷,昨晚接了两个客人,钱在手里还没捂热,就被那砍脑壳挨千刀的大烟鬼拿去孝敬大烟馆了。
站在滔滔江水边,姚阿诚摇摇欲坠的,肚子饿着,家里只有颗菜头,捏了捏缝在衣角的两颗袁大头,灌了一肚子凉风的姚阿诚提着洗刷好的桶又往回走去。
狭小黑暗的屋里,一股霉味混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,打开房门,姚阿诚提着炉子到了门口生火,把那颗菜头切了几刀扔进锅里,倒了些水在锅里,姚阿诚懒懒的靠在门里,做这皮肉生意时间不长,姚阿诚似乎已经不愿再换别的事做了,来这里的人不多,收的床铺钱也不高,每个星期还要给警察局交税,如此这般的辛苦,也比去帮人做活来的要轻松,遇上心肠好的,多给点也是有的,姚阿诚觉得这钱来的容易。
上个礼拜,三娘给姚阿诚送来了一封信,认得些字的姚阿诚勉强看懂了信里的内容。
信是一个曾经光顾过姚阿诚的客人写的,同情可怜姚阿诚,想要带姚阿诚离开,随信还赠送了两枚银元,这年头,乱七八糟的纸币满天飞,只有银元才最好使,姚阿诚将银元缝进了衣服,免得又被自家男人抢走。
信被阿诚放在门上的石头缝里,姚阿诚取了下来,想了想,犹豫了一下,便把信塞进炉子里烧了,“你是谁我都不记得了,钱我留下了,信就算了吧!”烧掉了信,姚阿诚转头看着门外种着的昙花,昨夜昙花开过了,今天只剩几朵蔫蔫的花儿垂头丧气的挂在树枝上,隐在宽大的叶片之下。
舀起一瓢清水,姚阿诚走到昙花边,轻轻的浇了上去,冲洗着叶片上的灰尘,边上有几朵已经完全枯萎了的花,紧紧的缩在一起,像是一颗颗黄黄的鸡蛋,“这世上再没有哪种花有你这么的纯洁,这么的朴实,我的心也和你一样,朴实,纯洁,可我的身体,却不再美丽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