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坐首席的周鸿章含笑点头,眼神鼓励之意不言而喻,显然对这个心有不平的中年文士抱有期待。
而立男子并未引经据典抒发胸臆,而是遥指方才获得场上赞誉连连,被周鸿章褒奖后正暗自得意的方悦,“词意有其悲切可敬之处,诗文却尽是闺房淫邪、羁旅狎妓之情。”
不等对方有所反驳,男子继续转身,指着官职品阶在身的元姜,“诗词如人,有几分机敏之处,可惜的是技巧而意弱,刻意崇古讽今,沽名钓誉,总体才情欠缺,意趣不高,当不起方才周相的大奉诗词大家之称。”
毫不留情批判两位小有才名的文士后,男子右手继续移动,指着方才书香世家出身的严几道,“辞藻华丽源于令尊自幼教导,奈何所做大多短章小令,纯任天籁,看不出个人文采功夫。”
男子主动从大惊失色的美侍盘中拿过酒壶,对壶豪饮,最后对着先前抛砖引玉的京城文豪黄素,肃穆道:“诗文气象阔大森严,可惜专主情致而少故实,譬如贫家美人,虽极妍丽丰美,而中乏富贵仪态,天然欠缺底蕴灵气。”
最后,男子环视四周,朗声道:“若非李玄白弃文习剑,销声匿迹二十多年,诗坛可容尔等江河鱼虾掀起水花!”
静若寒蝉,落针可闻!
而那些胆战心惊的背诵他人文章诗词的无才公子,看到这个大言不惭的男子终于重新落座,无不庆幸那根如无形利剑的手指没有落在几身,否则提前砸银子买路的心血全部白费。
不似士子的男子一番评点,几乎将寺内算得上是京城文坛一隅的文士都惹恼了,人人义愤填膺,养气功夫差的更是直接气疯跳脚。
平日里素来恃才傲物的黄素脸色铁青,冷声道:“敢问‘先生’你又有何等佳作流出?我倒想看看是谁在此大放厥词!”
男子拂袖轻扫,淡淡道:“在下孙文仙,作不来各位这般高雅诗文,只会几手家传医术治病救人。本以为今日进寺能够听到各位文豪的治国利民高论,没想到尽是些风雅浮华之词,喻物抒情不过是为了突显几身才情,求一个虚名罢了。”
始终笑意盈盈的周鸿章拦下正欲呵斥下人驱赶的黄素,虚心问道:“老夫脸皮厚,想请教下孙先生的治国利民高论,不知先生是否愿意指教一二?”
孙文仙望着这名在右相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几年的花甲老人,正色道:“人能尽其才,地能尽其利,物能尽其用,货能畅其流。”
黄素怒不可遏,拍案而起,顾不得手心疼痛,“文仙!好狂妄的名字!我还以为你另有高论,没想到也只会这点诡道辩术!来人,将这个狂妄之徒赶出去!”
不等壮仆走近,孙文仙拂袖冷哼,主动离席而去。
等到仔细思索对方所言的周鸿章反应过来,寺中已经没了孙文仙身影,周鸿章连忙招手唤过身旁管家,皱眉低头耳语。
管家连连点头后,神色严肃地先行退下,与方才走廊角落中起身的少主老仆一起出了寺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