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就是个爱操闲心的命,请假在家还不闲着,非要管这档子事。
管,肯定要管,当然要管。
攻赵一役打不了速胜战,很明显,这场战争要拖到今年的冬天。
秦国的补给线本来就拉得很长,后勤和兵源都还没有在长平的消耗中恢复过来,远程作战,又算是疲惫之师,嬴稷众人难道看不到这一点吗?
看到了。但大家都觉得这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,所以起初,甚至现在,他们并没有料到邯郸之战会遭受到猛烈的反抗,更不知道这仗并不好打。
附近的魏楚韩燕齐尚且没有动静,如果他们参战,再派一个水平高的指战员,那么王陵的二十万大军就很有可能被包了饺子。
可现在秦国国内还没有多少人意识到这一危机。
范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,但由于这种感觉难以形容,他也找不到说服别人的理由,只能选择无言。
人,往往在遇到什么大事之前会有征兆,可能是身体和生理变化,可能是某件小事的发生,或者其他。
所以,这或许就是范雎间接性胸闷烦躁的原因。
赞成打么?
掏心窝子说,范雎虽然考虑到不利因素,不过综合来看,他也是倾向于开战。
有侥幸心理,也有对秦国国力和兵力的笃信。
很遗憾,让大家失望了。
嬴稷依旧选择继续进取邯郸,范雎依旧在自我猜疑中保持沉默,王陵依旧带着二十万大军往东走,赵国方面依旧拼死抵抗着自己的国都。
明明知道结果,明明也接收到了预示,可就是无法改变。
王陵攻赵不利,而且还损失了四万人。无奈之下,嬴稷改派王龁为将,却又没想到魏国的信陵君和楚国春申君率十万大军援赵攻秦,秦军损伤惨重。
嬴稷大怒,范雎却有一种既知天命的无力感。
这个职场,他有些不太想再混下去了。
根源不在其他,而在自己。
范雎意识到自己的思想出现了问题,他尽可能地予以纠正,继续在千万人羡慕的岗位上尽忠职守。
赵国人铁定是要死守邯郸城了,魏楚两国也决定和秦国死磕到底。
嗑就嗑呗,我老秦人什么时候怕过,没了战神,那我就派战神的徒弟上。
嬴稷自始至终都没有动摇过破赵的决心,但是,范雎看不下去了。
朝内已经没有剩下什么可以劝得动嬴稷的人,太子不能出面,所以最合适开这个口的,只有范雎。
人越老就越容易听不进去旁人的意见,会昏聩,会喜怒无常,会刚愎自用,还好,嬴稷在这方面表现得并不算太明显。
做好了劝服的准备,范雎进了宫。
除嬴稷和他以外,书房里没有第三个人,接着,范雎将自己已经准备好的演讲稿娓娓道来。
“王上,恕臣直言,前线战事,已不利于我秦国。”
“起初之时,大家一致认为邯郸易取,因为长平一战我们给了赵国重创,有前面战事的胜利,因而误以为邯郸只是囊中之物。”
“长平之后,我军休养了大半年,赵国也是,此外,它还积极联络周边国家,企图联合抗秦。”
“王上让王龁将军改换王陵为将,不期然魏楚出手,此战,已经大大出乎原有计划的预料。”
“诸国离邯郸较近,若赵国从内应战,魏楚在外策应,长此以往,必不利于我秦军。”
范雎本来还想继续说,但是对方无尽的沉默让他不敢再言。
因为没有回应,范雎也不敢抬头去看嬴稷的反应,只得拱手低着头。
嬴稷悄无声息地喟然一叹,随后,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凌厉淡漠,目光下移,盯着站在对面不远处的范雎。
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,范雎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,说实话,嬴稷没有破口大骂,摔竹简就已经算是好的了。
王者的发怒形式从来没有不流于表面,只一个眼神,一个面部表情,就会令你毛骨悚然,俯首贴耳。
范雎知道此刻自己在接受嬴稷的死亡凝视,他暗自吞了吞口水,保持原有姿态不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