头上汤圆发下暗号,就要跃然而下。夏斯阙突然高声阻止:“等一下!”
我的心几乎漏跳半拍,汤饼也是以为附近有官兵到来,仓皇四顾。
夏斯阙边说边比划:“圆圆,你把绳子解了抛下来,然后你自己跳下崖,我接着你!”
我真后悔,真的。一刻钟之前,为什么不把这厮踹下悬崖。
“六殿下真会剖腹藏珠。”汤圆声音怨怒,随即手腕粗细的长绳被用力抛下,正好打在夏斯阙脸上。一贯有容人之量的汤圆居然也会被惹恼,夏斯阙真算有本事。
汤圆施展轻功,飘飘坠落在我面前,抱拳躬身:“主君!”
我虚扶他的肘弯以示安慰:“没事就好。”
山下的路要平缓很多,我们绕过一片连绵的土丘,便望见下山的青石路。正当胜利在望之际,一阵风吹过,风中隐约有金属味。我的直觉让我循着风声望去,触目所及,覆盖在丛林中的丘陵异乎寻常的冷寂、空旷,我眯起了眼睛。
豁然止步,我不准备再继续走下去。
汤饼汤圆跟在我后面,早已习惯我近乎疯癫的行事风格,此时也不问缘由地停下脚步。
只有夏斯阙毫无察觉向前走了十步开外,发现我们并未跟上,回身:“怎么不走了?”
我负手而立,冷冷盯住丘陵,寒声道:“已经没有必要了……”
语落,马声嘶鸣,数百兵士如黑水流淌而出。乌金铠甲墨色盔缨,高马如炭四蹄攒雪,马上将军浓黑剑眉,眉下双眼亮如岩下电。
我眼眶骤然缩紧,骠骁将军、左威卫上将军——刑岳!
***
虽然想过被抓回去会很惨,可没想到这么惨。
慈寿宫徽音殿里摆开了三堂会审的架势。坐在殿中席上的,自然是圣颐太皇太后。左边席上坐着我和夏斯阙的母后,敬豫皇太后。右边竟然是自从我冠礼吉期被订下后就称病不朝的太尉刑天,以及……刑岳。
我们被“请”到慈寿宫后,就一直跪在地上,直跪到膝盖痛肿难言,依照我以往罚跪的经验,捱过这最难耐的时候,一旦开始发麻就能好过些——不过代价是未来几天,双膝都会如蚁群啮咬,疼痒难耐。
罚跪对我而言如家常便饭,可是夏斯阙根本没经受过,他开始频频看向母后,目光哀乞意图求助。
母后面有难色,时而看看太皇太后,时而又看向夏斯阙,几番欲言又止。
我轻咳一声,拽一拽夏斯阙的衣袖,夏斯阙回首看我,我对他轻轻摇头,阻止他示弱的行为。
因为步仙袍成了步仙绳,我们落下悬崖时发髻早已松开,此时鬓发蓬乱、身着内袍跪在此处,也着实狼狈不堪。
今日难为了夏斯阙,回来路上他还能面不改色,当着刑岳的面,向我坦言很后悔给刑岳讨了颗药力十足的槟榔。他敢恣意豪言,是因为不知道回来后会遭遇什么样的惩罚。
而我恰恰是因为比他更了解太皇太后及刑天祖孙的手腕,所以对待刑岳的态度才会更加肆无忌惮。
然而一路上,刑岳任由手下的兵丁听着我们近乎咒骂的凌辱,自始至终不发一语。
他越是平静恬淡,我越是胆寒。刑岳是我的表哥、我的启蒙老师,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。刑岳的隐忍只是暂时,随着时间的推移,他的报复只会更加凶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