返回第十四章 同辇(2 / 2)帝业谱首页

“等。”刑岳目光坚定,仿佛又回到了属于他挥斥方遒的中军帅帐,“等到冬日,草木凋零,对方伏兵便无隐蔽场所。”

我一时无语,难怪这场仗他打了将近两年!刑岳擅隐忍,阴柔狡诈,在我看来刑氏全族,他是最阴险狡诈的敌人。

或许是看我久不说话,刑岳以为我不喜欢谈论杀伐征战,换了一个话题:“北地近水的地方草木尤为繁盛,有一种宽叶植物,唤做‘芦叶’,当地胡人卷芦叶成管状,吹奏的曲声悲切凄凉,叫做‘胡笳’。后来有通晓音律的南人,削木为笛模仿胡笳的声音,这种乐器便在军中盛行起来。”

我听过胡笳吹奏出来的曲子,可是不知道这种乐器来源于一片叶子:“朕不喜胡笳之音,太过凄恻怆楚。”

刑岳没看我,目光凝视辇车行经的幽寂殿宇,仿佛要透过这些无生命的建筑物,回到他引以为豪的浴血沙场。

“大战前一夜,臣宿兵于大漠,命令最擅演吹的兵士散布在阵营的各个角落,他们用胡笳吹奏家乡民歌小调。当晚,月亮很低地悬在东南方的沙丘之间,月光凝在沙上,如银胜雪。胡笳袅袅,吹散在大漠上空。凄楚的笛声,让将士们思念远在家乡的妻儿。大战在即,生死未卜,谁也不知道是能活着回家,还是就此埋骨北地……

“哭声从一两声竭力掩饰的抽泣,逐渐演变成悲嚎。当此之时,之前的民歌小调戛然而止,几处不约而同合奏出激昂慷慨的破阵曲。大漠不复凄冷,将士们收起悲戚,每个人都有着壮士断腕的决绝,以及马革裹尸而无憾的执着……”

我听得痴了,恨不得立即亲眼目睹那悲壮而又雄浑的一幕,不过恐怕终此一生,都没这个可能了!

我是谁?不过是生于深宫之中,长于妇人之手,懵懂中即位却至今都不晓权力滋味的傀儡皇帝罢了!

***

辇郎气喘吁吁:“臣启陛下,紫宸宫到了。”

这么快?我浑浑噩噩向外望去,意识却还停留在刑岳描述的大漠风光里不能自拔。刑岳依照规矩率先下车,于道旁躬身恭迎。

我跳下辇车,大步走到刑岳面前:“‘几处吹箫明月夜,何人倚剑白云天’,朕每每读这样的诗句,都深恨生在深宫,不得畅游江湖、任意去留。真羡慕表哥,得逞儿郎豪志,也得观天下美景!”

刑岳怔怔地望向我,一时忘记作答。

良久,我也讪讪的,自悔失言——已经有多久,我没称呼过他“表哥”了。从稚狐消失,秦相灭族之后,我们两个人便已形同陌路势如水火。

我摸摸鼻子,率先走进了紫宸门。行过十几步发现后面没人跟上,不由转身,却见刑岳依旧立在原地。

“刑骠骁,难道还要朕请你进门吗?”短短几步路我便又恢复了往日的阴阳怪气。

刑岳揖手为礼,跟在我的侧后方步入紫宸宫。

宴饮地点被我精心安排在寝殿后湖边的清心轩,还要走上一阵路,我一边走一边从随身的金紫龙袋里掏出一颗槟榔放进嘴里。想到一会儿刑岳出糗的样子,嘴角不自觉就向上翘。

远远瞧见清心轩,轩窗大开,内里湘妃竹帘低垂,阵阵香气从帘缝里随风飘散过来。看样子,一切都已准备就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