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朝 殿前的大臣正在慷慨激昂的阐述自己的观点,龙椅上的萧晏却有些走神,他的眸光落到自己手上的扳指上,碧绿的扳指上有一缕朱红的暗痕。 他装作不经意的抬手细看,那是一抹干了的血痕,血痕,让他想到了那个他最喜欢看她流血的女人,想起昨夜她颤颤巍巍靠近他的样子,想起她害怕之极还努力迎合他的表情,想到自己的牙齿噬咬在她肌肤的触感,他的眼中露出一丝嗜血的光芒,唇角却不自觉的勾起一丝似有还无的笑意。 刚才的大臣已陈述完毕退下,他挥了挥手,道“可还有事?” 左相王蔷站了出来,道“臣有事请奏。” 萧晏看着这个两朝老臣,王贤妃的亲爹,点了点头。 “启奏陛下,贤妃娘娘托臣向陛下呈上一物,贤妃娘娘说,这既是陛下家事,亦是国事,需在朝堂上请奏。” “何事?”萧晏一边问,一边漫不经心的轻叩扳指。 忽听到王相掷地有声的道“美人卫氏请将二皇子萧奂过继于贤妃娘娘。” 闻言,萧晏身形微僵,手指微顿,他盯着王相,目光淡淡“哦?” 王相埋着头,一如既往慷慨激昂的阐述着事情的由来,顺带为自己女儿的贤德建树立碑般大吹特吹,一时口沫四溅浑然不觉,却逐渐觉得朝堂意外的安静下来,悄悄抬起眼,冷不丁便接住皇帝冷淡中透着凌厉的眼色。 声音立即矮了几分,垂下头恭谨道“此乃卫美人再三所求,并亲笔写下过继书,还请皇上过目。”说着从怀中摸出一物递交给一旁的呈物太监。 侍候在侧的关麓暗道不好,逾越的上前一步,想从小太监手中先行拿走薄绢。 岂料他的手指还未碰到那薄绢,萧晏的手便先行伸出抓住了那张薄绢,揉捏抓紧按于龙座把手上,那手指用力的程度,感觉是在拿捏某人的心脏。 吓得他立即跪了下来,低埋着头,大气也不敢出。 整个大殿的空气顿时停滞,群臣的目光在王相的后背上聚集胶着。 “再三所求?”萧晏一字一顿,语气并无甚变化,只是握着这片绢薄的手指好似握住了尖刀,将萦绕于胸中那似有还无的温情割得烟消云散。 “是。”嗅到萧晏身上意味不明的气息,多年为臣的经验提醒着王相收敛了几分,一边揣摸着不甚明朗的圣意,一边留后路般将起因推到那素不得宠的卫美人身上“贤妃娘娘自是不愿夺人亲子,但托不过卫美人再三恳求,说是决不反悔,臣也是体恤贤妃娘娘贤德之心。。。” 萧晏没有说话也没有反应,仿佛没有听见王相的话,他的目光落到手中的薄绢上,浅色的薄绢衬得扳指上的血痕愈发明显,他的眸色也愈发深沉。 朝堂上,相互关联的朝臣们相互传递眼色,摸不清今日这事是皇帝默许了王相,想给他们家一个更好的荣耀,正等着他们上前推动,还是王相自作主张的想更进一步,惹得皇帝不快了,一时之间,朝堂安静得风过有声。 过了许久,萧晏单手摊开了薄绢,只轻轻一扫,便扬手扔到座下,那薄绢轻轻袅袅,好似一缕轻烟。 他冷笑一声,缓缓的站起身来,冷冷的目光扫过朝堂众人,只吐出两字“再议。”便拂袖而去。 关麓在心中默念一声阿弥陀佛,赶紧起身跟上,才跟了几步,大步往前的皇帝顿住了脚步,也不回头,冷声道“捡回来。” “啥?是。”关麓快速反应过来,又跑回朝堂,低眉肃目的拣回那张被丢下的薄绢,也不管朝堂众臣期待的眼神,快步追随皇帝陛下的身影。 萧晏快步走着,任由怒气在身上盘桓四溢,这怒气,烧得他满心满脑的暴虐之意。 此时关麓追了上来,双手捧着那薄绢,萧晏的面色又阴沉了几分,似乎想到什么,他复抓起薄绢看了眼又狠狠丢到关麓怀中,厉声道“去查,她还找了谁。”说罢,便急冲冲朝前走去。 关麓捧住这饱经□□的薄绢,侧头看了眼跪在门口守着轿辇不敢动弹的侍卫,又追了上去,皇上,诶,皇上气得龙辇都不坐了,委实是气得不轻哪。 皇帝的仪仗一路风风火火的回了乾坤宫太极殿,随侍的女官们几乎是小跑才能跟上,发鬓紊乱,东倒西歪。 关麓大气不敢出的紧跟其后,一路对迎上来请安的宫人做速速退下的手势,却不料,一个手势做猛了,被萧晏瞥到,他怒气横生的对着关麓屁股狠踹一脚“狗奴才。” 关麓被踹得飞了出去,赶紧爬回来深叩“皇帝恕罪啊,奴才是怕他们碍你的眼。” 萧晏怒气中烧“把人给朕带过来。” 关麓愣了愣“皇上,江太傅还在御书房等你。”其实他想说,皇帝,现在可是白天。 萧晏只冷哼一声,关麓立即连滚带爬的跑了。 守在宫门口的小太监迎住他问“总管,怎么了。” 关麓摇头道“告诉他们,都收着点,龙颜大怒了。” “是贤妃娘娘惹了陛下?” 关麓狠狠推了他的头道“少嚼舌根,滚去守门。”说完,一路风风火火的往偏僻的长巷方向去了。 卫缉熙早晨起来心情还算不错,昨夜虽被折腾了大半夜,但好歹除了噬咬几口,皇帝也不曾有大动作,此时萧奂在后院读书,她便难得悠闲,端端坐在镜前,端详自己。 不知是不是因为做了娘亲,她如今的五官显得特别的柔和,在晨光四溢的清晨,笼罩着平静的光晕,整个人有一种白玉无瑕的味道。 她还没自我欣赏多久,门口的小太监沉禄就跌跌撞撞的进来了,几乎算是惨叫道“美人,皇,皇上有请。” 他在如云殿门口值守几年,从未有幸见过大内总管太监关麓,更别提接皇帝传召,竟是吓得失魂落魄,连话也说不清楚了。 被他突然冲进来的气势和语气惊到,卫缉熙也冷不防的吓得跌坐于地,听清楚他口中所言,想到近日所谋之事,顿时也惊惶得如同失护的幼兽,跟着抖得无以加复,她是筹谋了,但却没想来得如此之快,今日如云不在殿内,她连个能商量的人也没有。 可该来的总是会来,她强自定了定神,撑着桌子爬了起来,对着镜中瑟瑟发抖的自己,她心中明白,刚才铜镜中那云淡风轻的自己,只是她努力在宫人面前营造出的模样,这再厚的伪装,只需皇帝的一根手指,便能轻轻戳破。 她不敢怠慢,更不敢让皇帝多等,日装的常服未换,发髻未拢,连鬓花也不曾戴上一朵,忙里忙慌的出了殿。 关麓候在门口,纵使皇帝再是恼怒,他也不敢给这位存在感极其独特的美人脸色看,备好了轿子,面上带着恭敬,以及掩不了的焦躁与急切。 卫缉熙出门就见到了嫔妃专用的轿辇,她入宫六年,这种乘辇面圣的好事一次也没有过,她嘴上不说,心中还是有些感慨,不想今日竟了了心愿,又觉得兆头似乎有些不好,顿时不敢再多想。 路上,关麓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卫缉熙,说到末了,叮嘱道“美人,见了皇上,可千万要低头认错,皇帝这次气得可不清。” 卫缉熙赶紧点头,她想得到他必定会生气,生气她竟然敢罔视他的口谕,起了逾越之心,只是,她没想到他会如此生气,刚下了朝堂便传她前去。 是迫不及待要收拾她么,惶恐和惧意接踵而来,那些根深蒂固的恐惧感席卷了她,六神无主的揣测起来,难道是皇帝太在意王贤妃,怕过继萧奂让她丢了贤名,莫不是说,须得赐死自己,这样才能为萧奂谋个好母亲。 她内心害怕得无以加复,即便是碌碌无为,被人嫌恶,即便是饱经折磨,不受重视,可她还是想活下去,只有活下去,才能看见儿子长大成人啊。 她打定主意,无论如何也要求皇帝留她一条命,伸手死死的扣住轿辇把手,想从木头上汲取点力量,后背早已被重重冷汗浸湿,她却失了感知。 远远的,太极殿门口空无一人,关麓将卫缉熙送到了门口,努了努嘴,做出个看你了的表情,随即退下。 卫缉熙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,尽量控制着身体不去颤抖,但很不幸的,她失败了,脚尖刚刚跨过门槛接触到地板,她便囫囵着扑倒在地,殿内的安静衬得这声响犹为巨大,她趴在地上,动也不敢动。 过了许久,皇帝的声音才远远传来“怎么,还学会装死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