返回主仆谈心(1 / 1)双珠玳瑁簪首页

珊瑚路上下了狠心,如今走投无路,若不想被当成小偷送去官府,那也只得爬霍阆风的床了。既想好了,就盘算起如何爬床来了。两位嬷嬷见她不声不响、神色悲戚,以为是她弟弟不好了,倒也还有几分同情,安慰了她几句。    回了院子,拜见了顾维驹,答了几句,顾维驹见她神情不对,也想着是她忧心家里,还叫她不要多想,改日再让她回去看看。珊瑚情知顾维驹是个心善的主母,又是羞愧又是挣扎。但又想既然顾维驹好性情,那就算她真勾引了霍阆风,她也不会把自己怎样。就这么自我催眠一般,又给自己下了一遍决心。    这厢顾维驹让珊瑚去休息了,就跟身边的珍珠、琥珀等说:“她年纪又小,家中又有事,便有什么不周到的,你们别和她计较,我也不和她计较。”    珍珠就道:“咱们太太真个是菩萨心肠。”    顾维驹心想,若在现代,珊瑚这样的女孩子还不知道怎么被家人万千宠爱呢。因此道:“不是我心软,实是看她可怜。你们瞧瞧,今日好端端地去,红着眼睛回来。还一个劲儿跟我笑,这是怕我操心呢。”    “太太也实是太操心了些。”琥珀笑道。    “唉,”顾维驹叹气,“不怕与你们说实话,我自打嫁进来,除了珍珠,身边就跟了你们几个,你们又都是这般花骨朵一样的小姑娘,我哪儿能不操心呢。”    “太太真是的,”珍珠好笑,“您今年才几岁,说话老气横秋,仿佛比太夫人还大些。”    顾维驹心中暗道,算上现代时的年纪,我说不定确实比太夫人还大些。口中却道:“谁叫我是你们太太呢。得啦,也不跟你们说嘴,只是琉璃、玛瑙,你们和珊瑚一屋同住,她凡有些什么,你们也多上心。能帮她的便帮,若做不了主,只管来找我。我瞧着这孩子是个嘴巴硬的,只怕有什么也不说,憋在心里,倒把好好个人给憋坏了。”    琉璃、玛瑙赶忙应了。    又过一两日,便到了霍阆风亲挑细选出来的、给皓哥儿和大姐儿拜师的好日子。说起来,大姐儿也跟着顾先生念了好几日书了,更比皓哥儿还用功些。好几次,顾维驹不得不强令她不许一直看书写字,生怕她伤了眼睛。    大姐儿不止自己学,回来还教妹妹们,把皓哥儿当老师的瘾也勾了起来,争着一起教两个小的。皓哥儿为了不被姐姐比下去,倒比从前用功了些。顾维驹见他们良性竞争,倒也乐见其成。    拜师这日天朗气清,风和日丽,倒是个极好的日子,霍阆风连衙门也不去了,一大早就陪着顾先生,带着两个小的去拜孔子庙。    顾维驹想着大姐儿要出门,又有些自己的恶趣味,就把大姐儿打扮成个小子的模样:和皓哥儿穿着一式一样的大红暗花方格如意纹潞绸袍子,柳绿素缎裤子,官绿缎面白绫厚底长靿小靴,系翠蓝销金喜相逢汗巾子。只是皓哥儿衣服上绣了马上封侯,大姐儿衣服上绣的是鱼跃龙门。    霍阆风瞧了,不但不怪顾维驹作妖,反而叫人找了两顶笠帽来,给姐弟俩戴上,还一边看一边哈哈大笑。    大姐儿几时见过父亲与自己这般玩闹,不说前生父亲对几个庶女并无什么关注,就算是今生,这大抵也是第一次。    不由也笑着凑趣:“父亲这顶帽子,女儿可不还了。您别想着要回去。”    皓哥儿也跟着笑闹:“我也不还,我也不还。”    顾维驹笑着看了霍阆风一样,说道:“还用说么,这就是你们父亲送的进学礼,好好收着吧。”    大姐瞧着帽顶上的珠子虽只是东珠,不过也有花生米大小,色泽莹润,也是很难得了。心想不知道父亲几时变得如此心细,想必是真的很高兴皓哥儿进学一事了。    其实霍阆风哪里想到过什么进学礼,进学就是进学,要送礼也是送给师长,哪里听说过给学生还要送礼的。不过既然顾维驹这么说了,他也不会拂了她的面子。    因笑道:“礼虽是我送的,东西却是你们太太挑的。还不快谢谢你们太太。”    两个小的又忙缠过来谢了顾维驹。    皓哥儿念了几天书,大有长进,眨巴着忽闪忽闪地大眼睛,望着顾维驹道:“太太,我今儿诚心诚意地谢了您,往后您可得多挑些父亲的好东西给我。”自己话还没说完,已是笑着倒在了顾维驹怀里。    顾维驹也摩挲着他笑道:“我就知道今日这一声谢不是白白来的,瞧瞧,这便惦记上了。”    大姐儿也笑道:“亏得父亲好东西多,不然皓哥儿不是白谢了。”    皓哥儿却道:“便是父亲没有了,太太也定还有。”    霍阆风也跟着玩笑起来:“可不是,你们太太好东西也不少。你们一个个别只盯着我薅羊毛,也薅你们太太去。”    二姐儿虽不甚明白他们几个在说什么,但至少懂了好东西,忙道:“父亲、太太可不能偏心,别忘了我,我也要的。”    三姐儿年纪尚小,只会跟着几个大的起哄,一边拍手笑,一边喊道:“我也要,我也要。”待众人逗她,问她想要什么,她却又懵懵懂懂地说不出话来,黑葡萄般的眼睛里一片迷茫,模样十分可爱,顾维驹忍不住又把她也抱到怀里来。    霍阆风见顾维驹十分喜欢孩子的样子,不禁为她有些难过,大夫当初说过,顾维驹早年身子损耗太严重,以后恐怕在生养上有些艰难。他既有嫡子,也有庶女,对此倒不是特别在意,可若是有几个小小的人儿,不管是男是女,长得像顾维驹一样精巧漂亮,抱着他的手、他的腿,糯糯地叫着父亲,光是想到,都让人觉得十分欢喜。    顾维驹觉得霍阆风看她的眼神,一时有些怪怪的,心下便有些紧张。虽说霍阆风绝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,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好丈夫了,但这种身家性命系于一人的感受,还是让现代社会的独立女性顾维驹十分不习惯。因此她总是下意识地揣摩霍阆风的思想,如同她在职场上揣摩上司一样。    不过这次顾维驹得出了一个和霍阆风所想全然相反的结论:以为霍阆风是对她迟迟未能怀孕有所不满。其实她自己也有些奇怪,又有些莫名的庆幸,虽然她和霍郎峰关系一直算很亲密,但她始终没有受孕。她既不相信古代的医疗技术和条件,同时也对孕育霍阆风的孩子有些抗拒——毕竟她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完全全地接受一个“丈夫”。    但她也明白,古人讲究“多子多福”,霍阆风只有皓哥儿一个嫡子,身子又弱,只能走科举一途,不能像霍阆风一样做武将。她不免揣测,是否霍阆风也担心皓哥儿夭折,或是想要个儿子继承他的官职呢。哪怕这些都不是,难道古代人还会嫌儿子多不成。因此心中不免有些忐忑。    霍阆风看顾维驹面色隐隐有些不安,却以为她是在为自己不能生育而难过。加之在子女面前也不好提这些生儿育女的话,因此倒不便再多说什么。就推说不好让顾先生多等,赶忙带着皓哥儿和大姐儿出了门。    他一走,顾维驹也不能在自己院子里多耽,顾太太如今常去和太夫人闲话,她也赶着去南山院伺候了。因没什么要紧事,她身边就只带了珍珠一人。上午珍珠也在,把自家小姐和姑爷的神情变化看得一清二楚,她自幼饱受顾家另几人的磋磨,因此虽然不是七窍玲珑的人,但也懂察言观色。她清清楚楚看到了顾霍二人一瞬间的神色变化,只是她也误解了霍阆风的意思,不由为自家小姐着急。    珍珠因和顾维驹一起长大,名为主仆,实为姐妹,说话便没那许多顾忌,想到了不免就说出来:“小姐,听说城东有座观音庙,里面的送子观音极为灵验,不如咱们改日也去拜拜。”    顾维驹前世倒是无神论者,但经历过穿越之后,她也不是那么坚定了,但想了想,还是摇摇头:“还不着急。”    珍珠急道:“我的小姐,您是不急,难道老爷也不急吗?”    “珍珠,”顾维驹对珍珠一直都种莫名地信任,她知道是原主残存的感受,因此也推心置腹地道,“身为女子,嫁给一个人,或许身不由己。可若不能对自己的孩子负责,不能肯定自己是否能够全身心地爱他/她、照顾他/她,还是不要生得好。”    珍珠听不明白这些现代社会的道理,误以为顾维驹是在自伤身世,便道:“您说的什么胡话,别人或有不爱孩子的,可若说您是那样的人,我再不信的。琉璃当初那样顶撞您,您都原谅她了,珊瑚不过是您的婢女,您也那样关心。再说了,老爷待您这般好,您当初便是有些不愿,觉得老爷是武将,不是您心中欢喜的读书人,可如今您也知道老爷看起来严肃些,待您却是没话说的,难道还不愿意不成。您呀,就是嘴硬。”    顾维驹不禁冷汗,原来的顾大小姐是喜欢读书人,她可不是。她不情愿只是因为对乎从天降的婚姻和丈夫还不能全身心接纳而已。    因此忙道:“珍珠,以后这些话不可再说了。若教人听到,以后我如何做人。”    珍珠也恍悟自己说错了话,羞惭地道:“小姐,自打您嫁进来,我总是给您添麻烦,一点忙也帮不上。既不如琥珀玛瑙,只怕连琉璃珊瑚也比不上。”    顾维驹拍拍她搀着自己的手,说道:“可她们没一个从小陪我一道长大;没人把自己的饭菜省下来,宁可饿肚子也要让我吃饱;没人为了让我多睡一会儿,自己熬夜做绣活;没人为了让我弟弟能有双袜子去上学,宁可拆了自己的衣裳帕子。”    这些事都是往常她们偶然会拿出来忆苦思甜,说说笑笑的,通常都是珍珠说,顾维驹笑着听,此刻却见她都记得,珍珠不免感动:“当初是老爷救了我,若没那一碗热汤水,我早就活不到今天了。您一日是我的小姐,便永永远远都是我的小姐。”    “你一日是我的珍珠,”顾维驹也道,“便永永远远是我的好珍珠。从前是,往后也不会变。”    珍珠感动地紧紧握住顾维驹的手,虽然有些暨越,却让顾维驹想到前世的闺蜜,心中也是一暖。